元宵燈會，街上燈火通明，人來人往，自是熱鬧非凡。柳如花看了會兒花燈，瞧了幾個燈謎，撿著有意思的小玩意兒買了幾個，也不敢逗留，匆匆地就去了溫掌櫃的玉器行。

至於遇到柴東水，是在出了玉器行之後了。

話說柳如花剛從玉器行裏出來，迎面便是一陣疾風，她還沒有反應過來，眼前已翩然落下一個白衣公子，萬家燈火裏，白衣公子衣袂翩躚，氣質非凡，她一個不谙世事的小丫頭，何曾打眼見過這樣美的男子，一時楞在那裏。

卻不料，那男子看了她一眼，立即吐了口血出來。

她唬了一跳，卻見男子往身後看了一眼，捂著胸口便要起來，但是他那樣虛弱，似乎單是起來，便能耗掉他所有的力氣。

後面人潮湧動，似乎依舊有人在追他。那男子不過是看了她一眼，她卻瞬間明白過來，一把拉起男子，藏進了玉器行。玉器行老板見她去而覆返，立即笑臉相迎著，下意識問：“柳姑娘還有什麽……”

卻在擡眼的瞬間，楞在那裏。誰都知道這柳如花是尚書府的大丫鬟，在溫家的玉器行，她向來是常客。溫掌櫃與她很熟，但覺得男子來歷不明，怕招來禍端，卻是不想多管閑事，正要勸柳如花，卻聽柳如花道：“麻煩溫掌櫃的把他帶到後院，我出去引開他們。”

溫掌櫃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，柳如花身形一閃，卻已經不見了。

拉進去吧，怕惹禍上身，推出去吧，別剛好趕上了追來的人，造孽不說，別再成了那城池裏的魚。萬般無奈，也只好扶著柴東水藏起來了。

卻說這柳如花，剛一出去便站在門口正路上破口大罵：“衣冠禽獸！大庭廣眾之下竟敢占姑奶奶的便宜，也不問問姑奶奶是誰，也是你沾惹的起的麽？”

餘光看著身後的人近了，她忽而指著前方道：“登徒子，有種你別跑！你以為你那穿著那一身白衣，我還找不到你麽？你給我等著！”

她說著，裝模作樣地往四下裏一瞧，拿起一把掃把便要怒氣沖沖地追上去，卻被身後的人按住了肩膀。她作勢掙紮了一下，便聽身後的人道：“姑娘所說之人，可是一身白衣、提著一把長劍？”

柳如花忙不疊點了點頭，“對，就是他！長得眉目清朗的，竟然敢占我便宜。你快別攔著我，我要去抓了他見官！”

她說著，猶自掙紮，卻見這幫人中有人俯下身子，伸手往地上觸了觸。那是方才柴東水吐出的血，雖然燈火之中，光線昏昏黃黃，並不是很明亮，但是那個位置，柳如花知道，一定就是柴東水方才吐的血。

於是她又掙紮了一下，作勢往前面追：“你們快放開我，他方才吐了血，想必跑不遠，我跑快一點還是能追上的。”

來人彼此相視一眼，下一瞬，已一把將她丟開，道：“追！”

眼看著他們走遠了，柳如花還裝模作樣地朝他們喊了幾聲：“英雄一定要幫小女子做主啊！抓住他，一定不能放過他……”

直到那些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，她才終於松了口氣，忙不疊跑回了玉器行，問溫掌櫃：“人呢？”

柳如花再見到柴東水的時候，柴東水正坐在地上運功療傷，只是效果似乎不是很好，他非但沒給自己治好，反而又吐了幾口血出來。

柳如花小心翼翼地走過去，問他：“你還好麽？要不要我給你請個大夫？”

柴東水搖了搖頭，終於擡起眼來瞧她。聽柳如花的意思，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眼睛，氣息淺淺的他，眼睛半開半闔之間，霧霧蒙蒙、晶瑩深邃的樣子，柳如花覺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停止了。

短暫的停止之後，便是擂鼓般的躁動。

聽到這裏，我忍不住開口，道：“所謂的一見鐘情，不過是見色起意，不論男女。”

情不自禁說完了，這才意識到先前柳如花的話來。她不過是想找個人訴說一下而已，至於是非對錯，她並不想我作出任何評判。

她的心中自有自己的一桿秤，便是我竭力勸說，也不會讓她動搖半分。

我這樣想著，不由訕訕地笑了笑，打著哈哈道：“那什麽……你繼續說，我再也不打斷了。”

柳如花卻在這時似有所悟，喃喃道：“是啊，若不是鬼迷心竅，怎會那樣義無反顧地救他，又怎會……”

她的聲音越來越低，漸漸地散去。

就在我想再說些什麽打破這死一般的沈寂時，她忽而又開了口，繼續講起她和柴東水之間的故事來。

柴東水緩緩張開雙眼，唇邊漸漸漾出一抹暖軟的笑來，輕道：“多謝姑娘相救。”

柳如花這才緩過神來，忙擺了擺手，道：“不用客氣。”

她已然忘了自己在遇到柴東水之前是打算做些什麽，忘了自己其實是想急匆匆地趕回府，是想拿那些小玩意兒逗小姐開心，是想將燈謎說給小姐聽，陪小姐解解悶兒。

此時此刻，看著柴東水嘴角暖軟的笑，看著他那人畜無害卻讓人忍不住沈溺其中無法自拔的眼睛，她心裏的一切都淡了散了，滿心滿眼的都是眼前這個人，心裏想的念的，全是他的傷勢，明明沒有傷口，為什麽會一直吐血呢？

她心裏一急，忙道：“你且在這裏等著，我去請大夫！”

她說著，便要奪門而去。柴東水卻在這時喚住了她：“姑娘！”

柳如花腳步一頓，一回過頭，便見男子掙紮著站起來，道：“敢問姑娘芳名？”

“柳……柳如花。”她說，忽而發現自己有些結巴，“你快坐下，我悄悄請了大夫來，你放心，不會被人發現的。”

“姑娘難道不問問在下是誰？你我素未謀面，在下來路不明，又遭人追殺，姑娘如此幫著在下，就不怕是助紂為虐？”柴東水笑道。

柳如花一驚。是啊，柴東水說的不無道理，她此番行事魯莽，根本沒有想那麽多，萬一這柴東水真的是什麽十惡不赦之人，她豈不是……

“無論如何，他們那麽多人欺負你一個，就是不對。”柳如花成功地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，舒了口氣，看著柴東水道，“再說了……”

再說了，人都是有面相的，公子長得如此面善，怎麽會是什麽卑鄙無恥十惡不赦之人呢？

柳如花紅了臉，她不可能如此直白地說與他聽。她是女兒家，便是對他心有什麽念想，也不可能這樣厚顏無恥地說出這樣的話來。

然而柴東水卻只是看著她，顯然是在等著她說下去。柳如花愈發紅了臉，道：“我先去請大夫。”

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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